我好心劝生父今天别去上工了,会摔断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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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心劝生父今天别去上工了,会摔断腿。

他不听。

当天果然喜提截肢。

苏醒后他却怪我「乌鸦嘴」,硬将我塞给村头小寡妇当女儿。

可后来,也是靠着这张「乌鸦嘴」。

寡妇妈妈发了大财。

没多久,她那死去多年的老公居然又回来了,据说来头还不小……

01.

我出生后,家里一直弥漫着中药味。

那时候我并不懂,明明没有人生病,为什么一直要吃药?

「你妈吃这么多苦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个带把的不就没事了?赶紧滚去把衣服洗了,一天到晚好吃懒做……」

被爸爸一脚踢在心口,可我却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出去洗衣服。

不是不疼。

疼是喊给会心疼你的人听的。

寒冬腊月,家里的钱都拿来买药了,并没有余钱给我烧热水。

或许有吧,但这些钱不会用在我身上。

双手泡进冰水里的时候我冷得一个激灵。

屋内是妈妈喊苦的声音和爸爸的咒骂声。

屋外,有一只猫崽子冻死在我家门口。

当时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总有一种感觉,那或许也是我的命运吧?

正出神地望着门口,下雪了。

在第一片雪花落在洗衣盆里的时候。

我抽了抽鼻子,许了个愿——

希望妈妈可以早日生个儿子。

这样她就不用再吃很苦的药了吧?

我舍不得妈妈受苦。

我的愿望很快应验了。

02.

妈妈又怀孕了。

全家都很高兴,从医院检查完回来还带了一只烧鸭。

我也很高兴,因为我啃到了鸭脖子。

还因为……

妈妈再也不用喝苦涩的中药了。

哪怕我的活一下子翻了一倍,这种喜悦感也没有减少下去。

这个家里,男人是要赚大钱的,洗衣做饭会败了他们的财运。

所以家里的活一向由妈妈带着我做。

而她怀孕后,算命先生说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儿子。

爸爸便不再让她干活了。

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我的身上。

别人家的孩子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是读书吗?

我不知道。

此时我正垫着板凳站在灶台边上炒菜。

按理我这个年纪,是不至于这么矮小的。

但爸爸说,家里的钱都是要留给弟弟的,他让我少吃点饭,给弟弟省点钱。

刚把猪肉下了油,因为没控干水,爆起好大一个油星子。

我的手上瞬间红了一片。

捂着手继续炒菜的时候,窗外传来同村人的声音……

他们在说,学校的老师太严格了,功课太多了,食堂的饭菜好难吃。

循着声音向窗外望去,人早已经走远了。

我的心里一片茫然。

上学……那是种什么滋味?

还没品出来,肉却快糊了,手忙脚乱地抢救一番后,方才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

……

刚入秋的时候。

妈妈生了。

果然是个弟弟。

我躲在门外看了一眼后便放下了心。

我许的愿望一向很灵。

前几年爸爸搬水泥的时候伤了腰。

躺在床上干嚎了好些天。

虽然他对我不大好,但妈妈总劝我,他养活我们一大家子已经不易,偶尔脾气躁了点,我该体谅他。

是啊。

他是为了养家才受伤的。

所以我许了个愿,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于是,第二天,他就能下地了。

除了许愿外,我的第六感也很准。

有一年大雪封山,妈妈要去山上捡柴火,临出门时我的预感很不好,心慌得直乱跳。

那时我拉着她的衣角,哭着喊她别去。

我爸却只嫌我不懂事,一脚把我踢开了。

那天,躺在地上的不只是像皮球一样被踢到一边的我。

还有妈妈。

她在山上摔倒了,不知不觉中还流了产。

也是因为那一次流产伤了根本,后来很多年他们都怀不上孩子。

可我爸却只觉得是我在我妈出门前一直哭哭啼啼。

给家里招来了晦气。

还害死了他未出生的儿子。

他抄起藤条狠狠抽打了我一顿。

边打边喊我「乌鸦嘴」。

从此我再不敢多说什么。

那一顿打,一直疼到今天。

03.

弟弟出生后,家里的伙食改善了很多。

为了有足够的奶水,妈妈每天都会喝一碗鸡汤,或者鱼汤。

有时候趁我爸不注意,她还会偷偷让我喝几口。

香得我舌头都快掉了。

我只感奇怪,这么好喝的东西,妈妈为什么会觉得油腻?

弟弟果然长得又白又胖。

而我愈发瘦小黝黑了。

「滚远点,别吓着你弟弟。」

还来不及解释,我是听弟弟在哭,想哄哄他。

就被爸爸踢开了。

捂着肋骨从地上爬起来时,爸爸正轻声细语地哄着弟弟。

他抱他的动作那样柔和,眉目那样慈爱。

原来他也是个很爱孩子的父亲呢。

只是不爱我……

我妈见我耷拉着脑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后,唤我去把弟弟的尿布洗了。

拿着尿布去到河边。

上面的黄渍怎么都搓不掉。

我正加了把洗衣粉准备再用力搓搓的时候。

一帮婶子突然围了过来。

她们骂我在上游洗尿布,脏了下游的水。

骂我有娘生没娘养。

我没吭声。

我可不就是没娘养的孩子吗?

都知道我家是个什么情况,哪怕打坏了我,也不会有人替我讨公道。

婶子们越骂越起劲,有些甚至还偷偷下黑手,在我背上、胳膊上狠狠拧了几把。

那些年的女人们都过得苦,在家上有公婆压着,丈夫也不体贴,又被逼着一胎一胎地生,都是满腹怨气的。

而我,便成了这些怨气的载体,供她们一时发泄。

「都干嘛呢!一帮子半截身子快入土的欺负一个小娃娃,嫌屎尿脏?你们怎么不嫌自己嘴脏?」

一道嘹亮的嗓音传来。

紧接着,一个高瘦的身影一下一下推开所有围在我身边的人。

头顶的天,亮了。

我微眯着眼,视线向上挪去。

——是村头的小寡妇。

她有一个和我这个「乌鸦嘴」旗鼓相当的名头。

——丧门星。

这一天,「丧门星」驱散所有恶意后。

将「乌鸦嘴」一把搂在怀里。

她问我疼不疼?

这是第一次,有人关心我的感受。

我哭着摇头又点头,状似呆傻。

04.

小寡妇名叫李玲玉。

刚结婚没多久,丈夫外出做生意,出了车祸坠崖了。

村里人都觉得她是克夫命。

不然怎么她那丈夫原先好好的,又有钱又长得高大,一娶了她人就没了?

索性她的肚子还算争气。

婚后短短几天的相处便怀了孕。

在丈夫去世七个月后,生了个儿子。

可她那儿子和同村其他孩子也不大一样。

没有半分孩童的天真。

整日都是阴沉着脸,看人的目光仿佛淬了毒。

村里一时又是谣言四起。

纷纷指责小寡妇命硬,逮谁克谁。

因此看到是她送我回家的时候。

我爸瞬间变了脸色。

「李玲玉你个臭biao子,离我家远一点!我儿子要是出什么事,老子抽死你和你那个野种!」

李玲玉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当场便与我爸对骂了起来,还作势要往屋里走,扬言要害死我们全家。

我爸终究是退缩了。

自从有了弟弟,他仿佛一下子有了软肋。

「畜生都知道护着自家崽子,你个老东西连亲闺女都不管,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让她去河里洗尿布?你们家是没活着的大人了吗?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虐待闺女,小心我报警!」

李玲玉摸了摸我的脑袋,让我以后有事可以去找她。

说完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我?

面对的是我爸的滔天怒火。

他直接舀了一瓢冷水往我脸上泼。

边泼边让我洗洗身上的晦气,别来害他的家人。

我也是你的家人啊……

爸爸……

深秋的风夹杂着冷水,带走了我身上所有的温度。

我冻得牙关直打颤。

边打颤我边想,当年那只小猫崽子,冻死前是不是也这么难熬?

想到这儿,我颇有种同悲的感触。

便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惊醒了弟弟。

可我妈却没有出来看我一眼。

她忙着在哄她的孩子。

……

那天之后,我偶尔做完活空闲了,会偷偷抄小路绕开所有人去找李玲玉。

我喊她「李姨」。

喊她的儿子「哥哥」。

觉得这对村人口中最是忌讳的母子,比秋日的太阳还要暖和。

——如果李姨是我妈妈就好了。

我心里默念着。

这个许愿,也会成真吗?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养弟弟实在太费钱了。

他用尿布过敏,没几个月后,妈妈便托关系找人从城里带了纸尿裤。

当时的纸尿裤是个金贵玩意儿。

家里的压力更大了。

爸爸没日没夜地去上工。

这天他出门的时候,我的预感却很不好。

仿佛要发生什么大的灾祸一般。

一口气憋在胸口横竖上不来。

涨得我快昏死过去。

我拼尽全身力气抱住爸爸的腿。

「爸爸……今天别去上工好不好?会摔断腿的……」

等待我的自然是当胸一脚。

他从来不信我的。

而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我不敢想。

那一日我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

终于,在傍晚时分,命运的屠刀落下。

满地血肉,无边悲凉。

爸爸今天上工的时候一不留神从高处坠落,摔断了腿。

村长赶来通知我妈,我爸可能要截肢。

医院。

妈妈收拾好东西,将弟弟交给我后,火急火燎往城里赶。

我抱着弟弟足足等了三天。

三天后。

一脸绝望的妈妈扶着没了一条腿的爸爸回来了。

那一天我几乎被打死。

他们怪是我诅咒了爸爸。

是我带来了霉运。

劈头盖脸的藤条落下。

——这次是妈妈打的。

「我把你生下来养到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诅咒你的亲生父亲,家里的经济来源断了,你要你弟弟怎么活?打死你个乌鸦嘴,我打死你,打死你……」

就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本该再次落在我身上的藤条。

是李姨。

她又一次,救了我。

就在我妈和李姨对峙的时候。

我爸却突然发了话。

「都住手!李玲玉,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死丫头?三万块钱,她归你了,干不干?你那儿子将来估计也讨不着媳妇,就当是提前支付彩礼钱了。」

我爸阴森地笑着,状若恶鬼。

「她才八岁!畜生啊……」

可我爸却不听这些,他只是威胁道:「这样的乌鸦嘴我肯定不会再把她留在家里害人。你不要她,我就把她送别人家了,舍得花钱买还生不了孩子的赔钱货的人家,会是什么心思?你跟我都知道。我这也是为她好,才先问的你,也算是我这个当爹的对得起她。」

李姨有些纠结。

三万块,毕竟不是小钱。

她一个孤身带孩子的寡妇。

哪来那么多钱?

便是有,也得掏空家底了吧?

我慢慢爬到她脚边,每一下都极为艰难。

「李……姨……不要答应他……我不值得的……」

揪着她的裤脚,我极为艰难地开口。

就让我死了吧。

像冻死在下雪天的那只小猫一样。

死后随便往地上一丢。

埋不埋都行的。

人间这么苦,反正我也不打算再来一趟了。

可我没想到。

这个高瘦的女人,蹲下身后,将我从地上抱起。

也拽起了我原本烂泥一般的人生。

「好,三万块就三万块,你等着!我回家取钱!」

05.

一直等到天黑,李姨也没有回来。

爸爸边抽着旱烟,边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像沁了毒一般阴冷。

夜风渐起,他那没了一条腿的裤管簌簌作响。

捕捉到我的眼神落在他腿上。

他顿时如同被挑衅的野兽一般暴怒,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碗向我砸来。

哪怕我只是无意识地瞥过,不带丝毫恶意。

「晦气的贱种,眼珠子往哪转呢?还敢嫌弃你老子,看老子好了不扒掉你一层皮!」

成年男人的力道,哪怕是在一场大病后也依然很大。

我的额头被砸破了。

鲜血汨汨流下,眼前一片血红。

浑身都很痛,我已经不在乎再多一道伤口了。

也没有力气抬手去擦拭。

于是我依旧抱着膝蹲坐在门前的空地上,眼神麻木,脱口而出的话却很是偏执。

「李姨会带我走的,你没有机会再打我了。」

这是我第一次反驳他,爸爸愣了好久好久。

反应过来后,他朝我讥讽出声:「那臭娘们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不是穷鬼就是不要你了,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吃白饭的赔钱货,没点用的贱种,还带了张乌鸦嘴,呸!」

他冲我吐了口浓痰后继续道:「我看你还是死心吧,过几天我去隔壁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收丫头片子,养了你这么久,总该给我吐出来点!」

他刚说完,妈妈做完饭出来了。

怒气一消下去,她仅存的那一点良知便又浮了上来。

「隔壁村那些……都是喜欢玩女童的,孩他爸,把大丫送过去不好吧?要不还是……」

爸爸却没等她说完,即便只有一条腿了,依旧挣扎着站起来给了她一巴掌。

「不送她送你啊?还是说你赚钱养她?好好伺候老子和老子儿子,家里的事没你多嘴的份!」

我妈不敢再反驳,只怯怯地说了句:「知道了。」

便扶着我爸进屋吃饭了。

而我始终蹲在原地没有动。

只知道重复着……

「李姨会带我走的。」

可我又怕。

怕李姨也不要我了。

更怕我拖累李姨。

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该染上半分晦气。

要不……还是算了吧……

因为失血,我的体温开始越来越低。

视线也开始模糊。

摇摇晃晃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在想。

就这样离开……

也好。

「大丫!」

耳边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唤。

会是谁?

不可能是爸爸妈妈,他们此刻应该在陪弟弟吃饭。

况且他们从来不会关心我的。

难道是……

「李……姨……」

我艰难地撑开眼皮,看到的果然是李姨那张满是焦急的脸。

她脱下外套裹住我,打横将我抱在怀里。

丢下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后,扬声朝屋内喊道:

「周建邦,这里面是三万块钱,给你!以后大丫就是我闺女,跟你们周家再没有半分关系!」

说完她便抱着我离开了。

跨出院门前,我看到我妈三步并作两步从屋内冲出来。

可她的视线……

始终停留在信封上,没有半分留给我。

我收回目光,靠在李姨怀里。

再见了,爸爸妈妈。

以后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了。

但还是希望,我离开后,你们可以越过越好。

我在心里默默叹息。

06.

再一次醒来是第二天。

摸了摸身上的棉花被,我有些愣神。

从未睡过这样暖和的床。

头八年在家的时候,我都是睡在硬板子上的。

用我妈的话说:「女娃子,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别要这要那的。」

原来软床这样舒服。

我以前只在弟弟睡觉的地方摸到过这样厚实的棉花。

不多会儿,李姨进来了。

「大丫你醒啦?喝点热水,高烧了一天,该渴坏了吧?」

她将我扶起后,让我靠在她怀里,一点一点给我喂着水。

动作之轻柔,仿佛我是什么宝贝。

可我哪是宝贝啊?

赔钱货、扫把星、乌鸦嘴……

这些才是我用了八年的名头。

太过不适应了,以至于呛了水。

咳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李姨不急不缓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

终于停止了咳嗽。

李姨的儿子端了个碗过来。

他叫徐京墨。

是村人口中的怪胎。

只比我大了六岁,却终日阴沉得很,村里人说他像是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瘆人得紧。

可我却觉得,哥哥只是话少了点,表情少了点。

他心地是很好的。

至少比很多在外面老实巴交,在家中虐打妻儿的叔叔伯伯好。

「哥哥……」

我糯糯地叫了他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我这样喊他的时候,他的唇角会稍微往上扬一些。

这次也是一样。

随后他将手上的碗递到我面前:「吃。」

我看了一眼,是鸡蛋羹。

村里的蛋不是攒起来卖钱,就是给家里的宝贝疙瘩补身子的。

我们家的宝贝疙瘩是弟弟。

李姨家的宝贝疙瘩该是哥哥才对。

反正怎么排,都不该是我。

所以我将碗推回去了。

「哥哥吃,大丫刮点碗底就行。」

像在家那样。

我早已习惯了。

可李姨听我这样说,却抱着我「心肝肉」「心肝肉」地哭。

我不懂她为什么哭。

但李姨是很好很好的人。

于是我伸出手,像她方才给我顺气一样,也努力探到她背后去拍她的背。

「大丫,以后李姨照顾你,有京墨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乖。」

说着她接过哥哥手里的碗,不由分说地往我嘴里喂了一勺蛋羹。

好香。

我嚼了好几十下,才舍得咽下去。

原来蛋羹是这个味道。

直吃了五六口后,我却再不肯吃了。

「哥哥吃,大丫饱了。」

见我小脸紧绷,一副哥哥不吃我也不吃的样子,李姨无奈,只得不情不愿地给徐京墨喂了一口。

见徐京墨吃下后,我又指了指李姨。

「李姨吃……」

直到几十年后,已尝遍天下美食的我,再回忆起来也依然会觉得。

这一天,我们三人分食的这碗蛋羹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柔软香鲜,回味无穷。

07.

在李姨家待了三天后。

我身上已经不疼了。

便下床去洗衣服、擦桌子。

我得勤快些,不能再给李姨添麻烦了。

见我小小的两只手正努力在搓一件比我整个人还大好几倍的衣服。

刚放学回来的徐京墨却生气了。

他用力夺过衣服丢回盆里后,十分不悦地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害怕。

倒不是怕他打我。

我怕他不喜欢我了,把我赶出去……

双手无措地揉搓着衣角,我半天不敢吭声。

「回床上躺着,这不是你该干的事!」

徐京墨到底没冲我发脾气,将我赶回床上后,用自己的手盖在我的手上。

方才在洗衣盆里浸了许久,我的手都冰凉了。

终于捂热我后,徐京墨起身。

「在你没长大之前,别干力不能及的家务。」

那一天的衣服是徐京墨洗的。

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

原来我也有力不能及的事。

可……

我在原来那个家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会干啊?

刚能走就得擦桌子。

刚够得到灶台就得做饭。

用我妈的话说:「女娃子,天生就会做这些。」

……

不多久,李姨回来了。

见徐京墨在洗衣服也没说什么,反而是笑眯眯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儿子真乖,好好干。」

徐京墨皱眉,立刻抬起袖子来回擦了下脸。

见状,不解之色在我眸中蔓延。

哥哥在干活,李姨怎么不仅不生气,还很高兴的样子?

原先的家中,爸爸是从来不洗衣服的,他觉得男人的手不能沾染这些污秽。

妈妈也从不让他沾任何家务。

她说男人在外面奔波一天已经够累了,如果回家了还要忙活,那还娶老婆干嘛?

看我傻愣愣地坐在床上,李姨过来揉了揉我的脑袋。

「大丫,姨姨今天采到很多草药,等明天换了钱给大丫买肉吃。」

李姨的娘家世代行医。

可因为医术一道,传男不传女。

她的父亲没有把药铺子交给她,也没有教过她太多医道之事。

因此李姨只是粗识药性。

自从丈夫死后,她也一直是通过采药来养活自己和儿子的。

正问我是喜欢吃肥点的肉还是瘦点的肉时,李姨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大丫这名字实在不好听。姨姨给宝贝囡囡再取个名字好不好?」

大丫。

不好听吗?

我没想过这些。

只知道弟弟的名字是找了村里最有名望的老学究取的。

——周鹏举,取自庄子《逍遥游》,是奋发直上,腾空九万里的意思。

一听李姨要给我起名字。

我颇有些期待。

我问过徐京墨,他说他的名字是一味中草药。

味辛,性温。

是修心养性,俭以养德的意思。

那我呢?

我会叫什么呢?

李姨思索了片刻后问我:「叫怀夕好不好?在中药里,怀夕可以散瘀血,强筋骨,姨姨希望你坚韧,不惧挫折。周怀夕,好不好听?」

在李姨满是关爱的眼神下,我摇了摇头。

「不喜欢啊……那我再……」

「李怀夕。」

我紧绷着一张脸,正色道。

「什么?」

似乎是不敢相信,李姨紧张地盯着我。

「我叫李怀夕,不叫周怀夕。」

李姨大声笑着。

将我牢牢按在怀里,按得我胸骨都有些发疼。

但……

和爸爸踢我的时候那种疼不一样。

是暖暖的疼。

08.

第二天李姨去镇上卖药,顺便将我的户口迁到了她的名下。

回来的时候她拎着一斤肉,和几根大骨头。

「怀夕!李怀夕!」

老远就听她大喊着向我招手。

我愈发端正地坐着,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值下午,有不少邻居大婶扎堆聚在一块儿闲聊。

她们见状纷纷嘀咕。

「这小寡妇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居然帮别人家养女儿。」

「听说就这么个破丫头,花了三万块钱呢。估计小寡妇把她那死鬼老公留下的所有钱都花光了吧?」

「那他们一家以后可怎么活哦?」

「这有啥的,小寡妇性子是差了点,身材样貌还是很好的,两腿一张,有的是人送钱上门。」

在一片满怀恶意的娇笑声中。

我头一回知道什么是「愤怒」。

我捡起小石头,用尽全力向她们砸去。

不许任何人说李姨坏话!

娇笑声变成了惊呼。

可见李姨离家很近了,众人终究不敢打我。

只恶毒地咒骂了我几句便散了。

小跑回家里,李姨肉也不顾了,随手往地上一丢,来回检查了我好几圈。

「怀夕,没受伤吧?」

额……

其实……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砸人的那个,不是被砸的?

「嘴上没门的东西,以后再敢骂我闺女,信不信老娘半路堵住你们的儿子,狠狠暴打他们一顿!」

见我没事,李姨去到邻居家门口,隔着窗将方才咒我的大婶们通通骂了一顿。

才气鼓鼓地回家来。

原来被护着是这样的感觉。

李姨牵着往屋里走的时候,我边想着。

在那个家时,也曾有村人说过妈妈坏话。

他们说妈妈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我闻言狠狠冲他们吐口水。

却被闻讯赶来的妈妈拽着胳膊带回家,狠狠数落了一顿。

她让我别在外面惹麻烦,给她省点心行不行?

可我分明是在维护她啊……

「姨姨……对不起。」

「什么?」

见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李姨停下脚步,蹲下身看我。

「小怀夕怎么啦?」

我红着脸,声音打着颤。

「我打人……给姨姨惹麻烦了……以后……」

李姨却打断了我接下来的话。

「以后长大了,可以捡再大些的石头砸她们。小怀夕会护着姨姨了,姨姨高兴还来不及。」

她慈爱地捏了下我只有一张皮的脸蛋。

「太瘦了,小姑娘肉乎乎的手感才好,等下多吃点肉。」

所以,今天吃的是红烧肉。

我在李姨家,第一次吃到鸡蛋羹。

第一次吃到红烧肉。

第一次喝到骨头汤。

后来还吃了很多很多好吃的。

可家里的生活其实并没有那么富裕。

很多个夜晚,我都会看到李姨握着手里薄薄的几张钱叹气。

我很是心疼她。

「让李姨发大财吧。」

我在内心默念着。

不出所料。

这一次,我的愿望也成真了……

09.

接下来几天。

李姨每天都等村里人都睡下了才回家来。

到家后她反复确认门关好了。

才拎着背篓进屋。

「姨姨今天挖到的是大萝卜吗?」

我凑过去看了眼,一背篓大萝卜。

做什么要这么紧张?

李姨却双眼发亮,满脸喜色地对着我和徐京墨小声说道:

「这不是大萝卜,是野山参。这么多野山参,可以卖三万块钱了吧……」

我虽然不懂什么叫野山参。

但管它呢,能卖钱就行了。

于是我踮起脚亲了下李姨。

「姨姨好厉害!」

后来李姨还挖到过一大筐「蘑菇」。

她说那是灵芷,一筐可以卖五万左右。

很快地,家里便有了近九万的存款。

比将我买回来之前还要多了。

我放心地舒了口气。

真好,我没有拖累李姨。

李姨则是将我高高举起后,压低了嗓门无声大笑:「怀夕真是个小福星!自从怀夕来了后,家里一下发大财了呢!」

徐京墨也点点头。

我发誓,我真的看到他笑了。

虽然只有几秒。

「小福星」这个称号砸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羞红了。

原来我不是乌鸦嘴……

我是小福星吗?

……

有了钱,我们一家很快搬去了城里。

我甚至有机会去上了学。

在乡下的时候,徐京墨经常会给我讲课。

所以我的基础还行,没有落下太多。

半年后,头一回期末考试。

我拿着全是及格的试卷回家。

正高兴地推开门,想让李姨夸我。

却撞上徐京墨在让李姨签字。

「就考了98分?你小子退步了啊。」

我蹦跶的小步子瞬间停了。

将卷子牢牢藏在身后。

我十分窘迫。

完蛋。

近满分的初中卷子都被批评了。

我这个才及格的小学生,不会挨打吧……

「怀夕回来啦?你们期末考成绩出来没?」

李姨笑眯眯地望向我。

我:「……哈哈。」

「这孩子,傻乐什么。」

李姨被我笑得莫名其妙。

「姨姨今天真漂亮!我先回房间啦!」

双手藏在背后,正面对着所有人横着走回房间后,关上房门,我轻舒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被发就了。

这半年里,因为有了启动资金,李姨在城里开了一家中药铺子,她不再自己挖药材了,开始着手重点搞经营。

靠双手只能小富即安。

可靠脑子却会大富大贵。

我们甚至在城里买了房。

我也有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那个家后,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可以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

将头埋在被子里,我傻呵呵地笑着。

可笑着笑着,愧疚感又爬满了我的内心。

李姨对我这么好,我却只考了这么几分。

太不应该了。

不仅考得不好,我还藏试卷,隐瞒她……

最后我还是将边缘被揉得有些皱的卷子放到了李姨面前。

「姨姨,我……我……」

「怀夕宝贝!你刚上学就能考这么多分!太厉害了吧?京墨快看,你妹妹是不是个天才?」

徐京墨:「……」

看着李姨将我那几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卷子,当作珍宝般折好收起。

我眼眶一红,鼻头一酸。

被偏爱原来是这么好的感觉……

10.

又过了半年,李姨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们的生活越过越好。

我开始长高、变白。

照镜子的时候都认不出来,这副水灵的模样居然是我的脸?

分明才一年时间,记忆中那个又黑又瘦,浑身上下写满自卑的周大丫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就在的李怀夕。

虽然算不上绝色美女,但清秀是稳稳的。

虽然依旧不是特别活泼开朗,但至少落落大方。

徐京墨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离开村子后,他没那么阴沉了。

话不多这个特质不仅没给他减分。

反而让他多了些同龄人中很少见的沉稳。

更添魅力。

我甚至看到过好几次,有不同的女孩子给他送情书。

而李姨依旧风风火火,果敢却温柔。

可生活到底不会一帆风顺。

那场困了我八年的噩梦,再一次出就了。

重新见到周建邦一家是在一个假日。

很平凡的一天。

天空无云无雨、生活无波无澜。

在我帮李姨看店的时候,一道粗粝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给我抓一服退烧药。」

我瞬间僵在原地,鸡皮疙瘩细细密密地爬了满背。

是他!

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惊恐地向他望去,他还是如以前那般一脸凶相。

不,比以前更凶了。

或许是因为少了一条腿,他愈发易怒。

抓药的姐姐只是动作稍微慢了点,便被他问候了全家。

我喉头发紧,杵在原地无法动弹。

不要发就我,千万不要发就我……

可周建邦还是看到我了。

他先是皱眉有些疑惑,随后恍然大悟。

他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咧开一口黄牙。

完了。

被周建邦拖出去的时候,我又变成了周大丫。

那个没有尊严、不配为人的周大丫。

很多人想将我从周建邦的铁手下拽出来。

可周建邦只是挥舞着拐杖,就将所有人拦在了外面。

「老子自己的闺女,偷跑出来了,老子就在要把她带回家,你们谁敢有意见?!」

他要带我回家。

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回到那个大声喘气都不被允许的地方。

可我依旧矮小,挣脱不开。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没有长大?

死死咬住嘴唇,口腔内瞬间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可我却早已麻木。

这或许……才是我的命吧……

「我!」

是李姨。

她再一次解救了我。

像一年前那样。

拨开云雾,让我得以窥见天明。

将我护在身后,李姨指着周建邦大骂:

「周建邦你要不要脸?是你自己有了儿子不要闺女,拿闺女当猪狗一样养着,八岁的孩子,你不给她上学,让她在家洗衣服做饭伺候全家!一有不顺心就打骂她,甚至还要卖掉她!你也配说自己是她爸?!」

县城不比乡村。

如果是在村里,围观的众人也许会说:「女娃娃嘛,养着也没什么用,又不能传宗接代,这有啥?谁家不这样?」

可这到底是县城。

受过知识教化,开了心智的县城。

围观的人听了李姨的指责后,纷纷义愤填膺。

「我家闺女八岁连倒杯水我都不舍得劳烦她,这个爹是真狠心啊。」

「虐待儿童,买卖儿童,咱们别让他走,让他吃牢饭!」

在众人的指责下,周建邦想发火却又不敢。

是了。

他一贯如此。

在家是阎罗恶鬼,出门却是虾兵蟹将。

窝囊得很!

「怀夕就在是我的孩子,你再敢纠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明明没有工作是怎么过得这么滋润的,你敢找我闺女麻烦,我让你全家饿死街头!」

正吵着,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穿过人群过来了。

「建邦,这是……李玲玉?!」

这道声音也很耳熟。

是她。

我那头八年,反复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感恩父母的妈妈。

她也看到了我。

「大丫?你是大丫?你怎么变这么好看了……穿得也这么好……」

她一脸不敢置信。

对于她我还是有些纠结的。

虽然她心中只有弟弟,但我生病的时候,只有她照顾过我。

也曾偷偷喂过我一些肉吃。

「大丫你就在应该过得很好吧?能不能帮帮弟弟,弟弟生病了,家里没有钱,妈妈实在没办法了……」

轰——

她的嘴还在开开合合。

可我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或许她也对我有过一丝怜惜吧。

只是……太少了。

真的太少了。

「你不是我妈妈!我的妈妈在这儿!」

我死死拽着李姨的手,歇斯底里地吼着。

「你们早就不要我了!我是被妈妈救回来的!如果没有妈妈,我早就和那只小猫崽子一样冻死了!!」

周建邦夫妻二人还想再掰扯些什么,警察却赶来了。

见状,他们带着弟弟,狼狈地逃窜而去。

只剩下李姨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怀夕,你叫我什么?」

「妈……妈妈……」

对不起,李姨,这一声妈妈,我喊得太晚了。

我抱着她大哭,「我只有你和哥哥了……」

11.

周建邦夫妇后来又单独找过我几次。

他们一边哭诉自己过得有多惨。

一边说将我卖给李姨是迫不得已。

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让我从李姨那儿骗点钱出来给他们罢了。

可我当初许过愿。

——希望,我离开后,你们可以越过越好。

他们怎么会过得很惨?

难道我的愿望不灵了吗?

脑海中思索着,我面上却是半点没显露出来。

「叔叔阿姨,让一让,我上学要迟到了。」

「上学?李玲玉居然还让你上学?女娃子上什么学,这不是浪费钱嘛。」

我妈刘芳惊呼着。

听她这么说,我不悦地皱起眉,「你又没上过学,你怎么知道这是浪费钱?」

她总是这样。

分明自己也是个女性。

却总贬低我,觉得我这也不配,那也不配。

让我感恩在我生下来时,他们没将我溺死这件事。

可分明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不爱我,又为什么用血脉亲情捆绑我?

「哪有给女娃子上学的,读再好还不是给别人家在培养人才。这个钱还不如给你弟弟……」

他们每次找我都是在没什么人的小巷口。

听刘芳这么说,我后退一步,将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后,大喊道:

「叔叔阿姨,你们是人贩子吗?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啊?」

周建邦作势要打我。

就在此时,徐京墨冲了过来。

「你敢动手试试!」

他将我牢牢护在身后,冲着周建邦威胁道。

这一年吃得好,徐京墨个子蹿得很快。

十五岁的半大小子,有的是力气。

周建邦害怕了。

他只剩一条腿,是打不过徐京墨的。

等他们走后,徐京墨才拉着我的手送我去学校。

「怀夕,以后哥哥每天都接送你上学。」

他原先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自从小学搬去另一个地方后,我和他便不顺路了。

今天要不是他发就我试卷没带,赶着过来给我送东西,也不会撞上这一幕。

「很远的,而且你快初三了,会很忙……」

徐京墨停下来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捏了捏我的鼻子。

「你哥是天才,顾得过来。哪像你,妈天天夸你,你还真信她啊?」

我不好意思地嘻嘻笑。

确实……

我考85分李姨恨不得摆酒庆祝。

哥哥考满分李姨觉得不过如此。

我在家洗个碗她觉得女儿真是贴心小棉袄。

哥哥在家洗碗她嫌他光洗碗不擦桌。

双标到不行。

……

放学后在饭桌上,徐京墨向李姨说了早上的事。

他都提到了,我便趁机问道:

「妈妈,周……叔他们一家这些年过得很差吗?」

好险,差点直呼其名了。

自从来到李姨家后,我愈发觉得叫周建邦夫妻二人爸爸妈妈是在侮辱这两个称呼。

平时私下里和徐京墨聊起他们的时候都是直接喊大名的。

「差个……什么啊。」

李姨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词。

她最近不知道从哪听说,孩子的教育问题需要言传身教。

不是光让上学就好了,做家长的也得重视家庭教育。

于是她决定不说脏话了,给我们做个好榜样。

说一句脏话就给我们一人多发十块零花钱。

所以……

她刚才是想说,差个屁吧……

我和徐京墨对视一眼。

得,十块钱没了。

「他断了一条腿后就申请了低保,拿到的钱和他在做工时也差不多,反而他还不用早出晚归了。但是你妈……」

「刘姨。」

我纠正她。

「你刘姨是四肢健全的啊,村支书就让你刘姨去做工,让你周叔在家带孩子。你周叔一想也是,就让你刘姨跟着村里人去厂里做工,可后来他很快发就,低保看的是家庭的总收入,不是他个人的,随着你刘姨赚到钱了,他就不能申请低保了。那怎么行?所以,他干了件事——」

说到这里,妈妈卖了个关子。

我无奈捧场:「您给详细说说?」

我妈心满意足,继续道:

「他和你刘姨离婚了,但是孩子跟他。离了婚你刘姨赚的钱就不算家庭总收入了,又有个孩子捆着,他也不担心你刘姨会跑。一边拿低保,一边压榨你刘姨出去上工,日子过得比四肢健全的时候还舒坦。」

徐京墨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也浮就出一丝震撼之色。

我便更不必说。

「真行啊这!」

看来我的许愿依旧很灵。

那便再许一个好了——

希望李玲玉女士美貌翻倍,事事顺利!

她最近忙着操持药铺的事,都有些沧桑了。

我的妈妈,要天下第一美。

12.

有徐京墨送我上下学后,周建邦夫妇果然没有再找到机会骚扰我。

就在我以为这事过去了时,他们却想出了更毒的奸计。

险些害得我们一家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这一天我正拉着徐京墨在问学习上的问题。

妈妈经常和我说,女孩子一定要多读书,把书读烂,去更远更辽阔的地方看看。

才能不走刘姨的老路。

我听进去了。

哪怕天赋极其普通,可我却很刻苦。

有远超同龄人的努力,以及徐京墨这个学霸的暗中指导,我的成绩虽不是最好,但也是很靠前的。

正是在我问他一道几何题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平静。

是药铺里的一个店员。

「京墨,怀夕,你们快跟我去铺子,老板被警察带走了!」

思绪一片混乱。

我茫然地被徐京墨带着往前跑。

怎么会这样?

我不是许愿让妈妈事事顺利了吗?

为什么还会出事?

快到药铺的时候,吵得最凶的两道声音相隔甚远便能清晰可闻。

是周建邦、刘芳这对夫妻。

「就是吃了从你们这儿抓的药,我家孩子一点没退烧,从小感冒硬生生拖成大毛病了!医生说烧坏了脑子,以后可能会有智力障碍,我可怜的孩子啊……」

「你们这帮黑心肝的!就因为抢了我家女儿去养,就在嫉妒我还有个儿子,非要害死他吗?」

「大家可要擦亮眼睛,别得罪了这个李老板,免得像我一样……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有什么仇你冲我来,为什么要害孩子……」

拨开人群的时候,我看到我妈气到铁青的脸。

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我低唤她:「妈妈……」

却被刘芳一下扯了过去。

「没良心的东西,我才是你妈,你叫谁呢?」

见我喊痛,我妈一下冲了上去推开刘芳,大耳刮子狠狠抽在了她的面上。

「放开我家怀夕!」

如此一来,刘芳便更闹腾了,她捂着脸非逼着警察把我妈抓起来,说她毒害人命不够,还当街打人。

附近的警察都和我妈有一点交情,可那点交情,也仅够有混混来闹事的时候帮忙解决下。

是不足以摆平「卖假药」这种大事的。

我妈最后还是被拘留了。

「贱丫头,胳膊肘往外拐,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众人散了后,周建邦作势要将我强行拖回家。

却被徐京墨一下推倒在地。

「滚!再敢打怀夕的主意,我要你的命!」

因为他脸上的凶狠之色,以及这些年村里人对他的评价。

周建邦骂骂咧咧了几句便作罢了。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一旦我妈真的被坐实卖假药,是要坐牢的。

而没有了她,我和徐京墨两个半大的孩子,又如何守得住这个药铺。

以及……

我们自身。

周建邦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到那时他必然会以我生父的名义,抢占我妈的家产。

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13.

警察局门口。

「张伯伯,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我妈妈……」

我死命拉扯着往日和我家交往最多的一名警察,苦苦哀求道。

可对方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

「孩子,你妈这事,难啊。」

「张伯,是有了什么实质证据,证明周家的小儿子是吃了我们药铺的药才高烧不退的吗?」

徐京墨拉住我,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张伯依旧只是叹气。

「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了。孩子,你是个聪明的,想想最近得罪过谁。」

暗示到这儿,他便再不愿多说。

回去的路上,徐京墨紧紧抓着我的手,眉头深锁。

「哥哥,妈妈会有事吗……」

「不好说,刚才张伯的意思是,我们得罪的人,有过硬的关系,足以把这桩冤案坐实。」

可我们得罪过的人,只有一个。

「是周建邦干的吗?」

「应该吧。」

沉默着回到家。

一路上我都在想,周家哪来的关系可以搭上警局?

这一夜在毫无头绪的绝望中昏昏睡去。

睡前我一直在想——

谁来救救妈妈啊?如果可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妈妈平安就行……

哥哥变得很忙。

他每天都在外面东奔西走。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不给他添乱就已经是在帮忙。

三天过去,事情依旧毫无转机。

第四天的时候,哥哥说他要把药铺卖了。

凑笔钱出来疏通关系。

「要委屈怀夕,过回之前的日子了。」

他擦着我的眼泪,低声呢喃。

我拼命摇着头。

「一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好日子。」

卖药铺的消息刚放出去,就有人来问了。

而这个人,是周建邦。

他出的价格很低,可以说是明抢。

「臭小子,贱丫头,你们应该很差钱吧?想花笔钱摆平这件事?动作得快点,慢了定案后可就翻不了身了。」

看着周建邦阴险毒辣的脸,我简直想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和他拼命。

可我……不能。

妈妈还没救出来呢,我再进去了,哥哥该怎么办?

我只能咬着牙,恶狠狠地让他滚。

可哪怕我已经挤出最凶狠的神色,周建邦依旧毫不在乎,只是轻飘飘地让我们再好好想想,明天上午他来收店,便志得意满地离去了。

「哥哥,我们怎么办……」

「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买家吧。」

在药铺等了一天,我们没有等来其他买家。

这样一来便只剩周建邦这一个选择了。

真的……好不甘心!好恨!

可救妈妈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所以我们同意了。

过户那天,难得出了次太阳。

正是在这样充斥着暖意的好天气里,我们迎来了转机。

14.

「大丫,虽然你不太吉利,但看在你是我的种的份上,我可以带你回家。最近你妈忙着打工,家里没人干活,你回来带带弟弟做做家务,等到了年纪爸也不是不能给你说个好婆家。」

周建邦一脸算计,我却没搭理他。

从我身上榨出三万还不够,还想再当猪狗般将我养几年,等到了年纪赚一波彩礼钱吗?

我就算饿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周家。

「叔叔,你是谁啊?我的户口落在我妈妈李玲玉那儿,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周建邦闻言作势要打我。

是徐京墨上前一步怒视着他。

才将周建邦吓唬了回去。

「哥哥……」

「没良心的贱种,你只有个弟弟!逮谁都叫哥哥,不知道是给别人当妹妹的,还是给别人当童养媳!」

我虽因多年吃苦,心智早熟,但到底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自然听不懂周建邦这话中的隐喻。

可徐京墨是听得懂的。

他边涨红了脸,边回骂道:「再敢胡说小心我弄死你,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我们双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房管局走去。

正到半路,却见前面有人群围绕。

「谁懂急救?这边有人晕倒了!」

徐京墨常年跟着妈妈学习,是懂一些急救知识的。

人命关天,他也没多想便一头扎进了人群中。

给倒地的大叔做了心肺复苏后,大叔悠悠醒来。

此时我也挤到了徐京墨身边。

正赶上大叔睁开眼,看到徐京墨时,那震惊无比的神色。

那是一种带着怀念与不敢相信的眼神。

他在怀念什么?

「孩子……是你救了我?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惕,徐京墨抿着唇没有接话。

「他妈叫李玲玉,是个年纪轻轻克死了老公的丧门星,就在又卖假药害了我儿子,在牢里关着呢,以后说不定是个劳改犯咯。」

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感谢周建邦的刻薄。

因为在他说出妈妈名字的时候,大叔明显神魂一震,随之而来的便是狂喜之色。

「李……李玲玉?孩子,你妈妈是李玲玉?」

徐京墨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大叔,此时他正双手按在他的肩上。

徐京墨一直是很反感陌生人触碰他的,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挣扎。

「我是你爸爸啊,你和我年轻时候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众人:「!」

谁信啊?

我哥他随手救了个爸爸?

饶是徐京墨再老成,此时也只是讷讷地道:「大叔,不要随地大小爹。」

周建邦闻言更是笑得猥琐。

「同志,你是他哪个爹啊?他那个妈可浪得很,老公刚死那几年可有不少野男人摸进她被窝过……」

话音刚落,大叔紧绷着一张脸,发狠地将周建邦打倒在地。

边打还边吼:「老子是他亲爹!当年我出车祸后你们就是这么编排玲玉的?以后再敢多说她半句坏话,我把你头拧下来!」

莫名地,我觉得脖子一凉。

这大叔看上去斯斯文文,没想到打起人来这么凶。

他真的是妈妈的老公吗?

会不会有家暴倾向……

「徐市长!徐市长您来了怎么也不和我……额……」

我正胡思乱想着,一个穿着白衬衫,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过来了。

徐……市长?

妈妈的老公是市长?!

我瞪大了双眼看向徐京墨。

哥哥,你是官二代了?

15.

有了徐渭斌这个市长的帮助,妈妈很快被放了出来。

我们李氏药铺出来的药当然没问题。

是周建邦他们一家狼子野心,故意拖着不煎药,加重了病情,才导致他们的儿子高烧不退的。

而烧出智力障碍一说也是他们买通了医生,是作假的。

本来这样漏洞百出的事情,再给周建邦的儿子看一次病就能查出真相。

可偏偏,警局新上任的局长是周建邦的远亲,是他的三姑父。

因为往年一直在外地当官,是以我从未听说过。

刚调回来,二人便勾结着搞了这出事。

俗话说,官高一级压死人。

妈妈那失踪多年的老公,作为市长自然是更加能压死人。

案子轻松反转了。

接妈妈出来那天,我扑到她怀里大哭。

将这几日的紧张与无力通通哭了出来。

「大丫,你快帮你爸爸说几句好话,他不能坐牢啊,他出事了我们一家该怎么活……」

刘芳眼见周建邦被抓走,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我这才停止哭泣,回过身冷冷地看着她。

「是我许愿,希望你怀上儿子,你才有儿子的。」

「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刘芳不解地皱眉。

我却不管她,自顾自往下道:「也是我许愿,希望卖掉我后,你们一家越过越好,你们才能一边拿低保,一边拿工钱,做什么坏事都那么顺利。」

「可你们不喜欢我,你们说我是乌鸦嘴,家里所有坏事都是我招来的。」

「后来我也给妈妈许过愿,我希望她发财,希望她美丽,希望有人救她,也都实就了,可她叫我小福星。」

「刘姨,你不配当我妈妈。我的妈妈不是嫌我晦气的人,是把我当小福星的人!」

我这番话,刘芳自然是不信的。

她固执地认为女孩就是赔钱货,不可能让家里越过越好。

我一定是乌鸦嘴。

她的儿子是小福星才对。

于是我再一次许愿。

——我希望,周建邦、刘芳,恶有恶报。

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后,我跟着妈妈和徐京墨走了。

……

回到家没多久,徐渭斌才一脸忐忑地敲开了我家的门。

开门的是妈妈。

她显然还记得,这个曾和她在同一本结婚证上的男人。

可阔别太久,她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是整整十五年啊……

足以让曾经的恋人,变成陌路。

出于礼貌,妈妈还是让徐渭斌进了门,给他泡了杯茶,两人尴尬地坐着。

徐渭斌嘿嘿一笑,这个如今已经是市长的男人,在妈妈面前却依旧像个毛头小子。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原来当年坠崖后,他侥幸未死,被好心人救走了。

可因为伤势过重,他失去了记忆。

在失忆的这段时间里,他考公上岸,一步步往上爬。

前几日因为加班太多,一时力竭从楼梯上摔下来,脑袋撞在扶手上,却反而找回了记忆。

记起一切后,他马不停蹄地去村子里找妈妈。

等待他的却是一间早已人去楼空的屋子。

多番打听,他才得知,我们一家搬来了镇上。

也真是因缘巧合,进镇子后,他晕倒了,第一时间,被哥哥救了起来。

听他说着这些年的不易,妈妈早已泪流满面。

二人哭着抱作一团。

我和徐京墨对视一眼后,捂着脸偷偷离场。

大人啊……真是不注意……

孩子们还在呢!

就抱一块了!

一口气跑出几百米远。

徐京墨突然对我说:「怀夕,谢谢你。」

我不解地看向他。

好端端的道什么谢?

「谢谢你的愿望,救了我们所有人。」

不是吧……

这么玄乎的事,他真的相信!

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随即便释然了。

也对,爱你的人,无条件信任你。

不爱你的人,无条件诋毁你。

什么乌鸦嘴,什么小福星。

我还是我,是大家对我的感情不同罢了。

16.

往后几日,我听说周建邦判了,贿赂官员、诬告他人,够他在牢里待五年的。

而因为离婚后依然同住在一起,村里判定周建邦存在骗保行为,恶意隐瞒家庭收入,让他退回往年拿到的所有钱,周家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至于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因为他们的一时贪心,后来病情反复,弄假成真,真的被烧成了傻子。

刘芳每天都抱着儿子在家门口哭。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他们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个女孩。

我不喜欢他们是因为他们不善良。

不在同一条道上,终将永不会再见。

……

又是一年。

徐渭斌已经追回了妈妈。

就在他最大的乐趣就是逼着我和徐京墨每天喊他五十声「爸爸」。

还扬言谁喊的次数多,便给谁更多零花钱。

我和徐京墨是两个早熟的孩子。

对于他这一幼稚举动,纷纷表示——

莫沾边。

再一次回到村里时是在暑假。

村里人不再喊我「乌鸦嘴」,不再喊妈妈「丧门星」,也不再说徐京墨阴冷。

就在的他们,都管我们叫「福星」。

我们一家人相视一笑。

福星只会生长在爱的土壤里。

照向爱着他的人。

至于旁人?

还是那句话——

莫沾边!

番外:(徐京墨视角)

我还没出生时,爸爸就去世了。

是我妈独自将我养大的。

她本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

可渐渐地,总有人看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想去欺侮她。

最严重的一次,五岁那年,趁着天黑。

村里有个老光棍偷偷撬开我家的锁,摸进了我家的门……

那一次妈妈哭着喊着,拿起锄头狠狠打着老光棍。

而我则是爬到老光棍身上,死死咬住他的耳朵,不管他怎么打我都不松口。

好在我们母子齐心,老光棍没能得手。

从那之后,她就变了,我也变了。

妈妈变得泼辣、蛮不讲理。

我变得阴沉,时常恶狠狠地在暗处盯着所有人。

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

可在我们自己的眼中?

她只是最爱我的妈妈罢了,无论如何都是。

我也是她最贴心的儿子,无论如何都是。

可我十四岁时,家里来了个小女孩。

她也不嫌弃我和妈妈。

这个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能接受我们的人。

他们叫她「周大丫」。

好难听的名字。

和大黄、小黑这些狗名有什么区别?

我无语地想着。

这个名字很随意的小女孩,会仰着头呲开牙叫我「哥哥」。

她真丑。

又黑又小,像个猴子。

我简直不忍直视。

可就是这样一个又丑名字又难听的小娃娃。

我开始每天盼着她来家里。

又过了几天,妈妈抱着她回来了。

她浑身是伤,缩在妈妈怀里像个小猫崽子。

听说她爸妈不要她,将她卖给我们家了?

我抿唇,那就勉为其难收留她好了。

就是没和这么小的女孩子接触过,不知道她会不会很难搞?

我暗自发愁。

可她很听话,也很安静。

和村里那些每天咋咋呼呼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最初的时候她像个惊弓之鸟。

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害怕得很。

后来慢慢养熟了,她变得从容了些,甚至有些窝里横的潜质。

真的像猫一样……

妈妈给她改了名字,叫她「怀夕」。

怀夕、京墨,都是两个字的,还挺和谐。

我这样想着。

李怀夕是个神神叨叨的小女孩。

我好几次听到她闭着眼双手合十,在嘀嘀咕咕地许愿。

许的是希望家里暴富,妈妈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还算她有良心,今天的红烧肉再多让她吃两块好了。

我摇摇头,可许愿这事,也太不切实际了,到底还小啊……

我没想到,打脸来得这样快。

往年妈妈去挖草药只能挖到些极其普通的。

可怀夕许完愿后不久,她居然挖到野山参、灵芷了,还是满满一箩筐!

我震惊地看向小丫头。

这怕不是个锦鲤成精吧?

我开始害怕她上岸后渴死,变着法骗她多喝水。

她很听话,每次都喝到肚子圆圆的,让我安心不少。

后来我们一家子搬去了县城。

我妈又变了个样。

她就是个女儿奴。

李怀夕吃的喝的都得是最好的,我随便凑合就行。

李怀夕考及格是文曲星转世,我多扣了两分就是不用功了。

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女人。

算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我忍。

可我没想到,又是不久后,我连家中唯一男丁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我那死去多年的爸爸诈尸了。

还是在我手上诈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适应有人天天让我喊他「爸爸」。

但他也不是故意离开我们这么多年的。

又救了我妈,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李怀夕这个臭丫头对我来说不一般的?

大概是在她十八岁成年后,非嚷嚷着要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找个小帅哥在小树林亲一晚上小嘴吧。

我突然心口发酸,莫名暴躁。

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居然要去亲别人?

于是我恶狠狠地警告她,敢跟别人亲嘴,小心我打烂对方的嘴!

她明显是怕了。

嗯,有点怕,但是不多。

没几天就让我逮到她和一个陌生人拉着小手在逛街。

那个陌生人怎么看怎么像个男的。

看到这一幕后我才终于确定。

我想独占李怀夕。

不是因为她是小福星。

而是因为……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喜欢上这个会怯怯地叫我「哥哥」的小姑娘。

喜欢上这个从不嫌弃我沉闷的小姑娘。

什么妹妹?

她又不是我妈亲生的。

所以我直接把她带走了。

并且帮她圆了梦——

在小树林里亲了一晚上小嘴。

亲完我才知道,那个牵她手的人也是个女孩。

只是打扮比较中性而已。

好丢人……

哪里有地缝给我钻……

青梅竹马修成正果,十分容易。

我们是顺理成章在一起的。

最终她还是管我妈叫妈。

只是对我的称呼换了——

从哥哥,变成了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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