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底,各大视频平台的博主们都在盘点自己的年度红黑榜。就在刚刚过去的年,某站UP主“大程子好妹妹”凭借一则城市“无障碍测试”视频,登上了央视《新闻周刊》,视频内容引发网友热议。
“大程子好妹妹”原名叫赵红程,湖南邵东人。她在一岁时因脊髓灰质炎(又名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无法走路,此后轮椅就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在轮椅上,她读完了大学、研究生课程,之后成为了一名大厂员工。虽然因病困于轮椅,但赵红程个性开朗,很喜欢用镜头记录自己的出行过程:坐地铁、逛商场、去旅行......这些看似寻常的日常出行,对于残障人士来说却是苦难重重。根据中国残联统计,截止年,我国有万残疾人,约占总人口的6.21%,相当于每个中国人中,就有6名残疾人,一家一千人规模的单位里,会有六十名残障工作者。但事实并非如此。大多数时候,他们在日常运转的社会中是“隐形”的,无论是入学还是就业,他们的需求往往“不被看见”。
在我们的社会里,残疾群体并不少,他们只是被每一条崎岖不平的道理、每一块不合理的路障、每一个没有缓坡的人行道,挡住了去路……
看着日益积累起来的粉丝数,赵红程打算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残障人士的日常都在经历着什么?
01
残障人士的困境
在博主“大程子好妹妹”的测评中,她提到的第一家也是最糟糕的一家是“茑屋书店”,这个号称“以人为本”的网红打卡地。
首先,这里是完全没有供轮椅上下的坡道,只能依靠人力搬动轮椅上下楼梯。
好不容易走上阶梯,保安直接拦住了他们:“先生,她这个轮椅不好进。”在尝试沟通之后,保安还是坚持要询问一下自己的上级能否让他们进入。
并且,门口的指示牌上赫然写着“婴儿车、轮椅等可能占用通道的器具请勿推入。”这不仅是把残障人士拦在门外,也挡住了想带着孩子来逛一逛的爸爸妈妈。当然,不排除这样的规定是为了避免人群拥堵,但这种“一刀切”的处理方式实在与“以人为本”的理念大相径庭。
因为是冬天,当天室外的气温很冷,保安说待会会有人来处理,但是大程子和家人在外面等了很久也没有消息,于是大程子的家人决定自己进去协商。
根据店长的说法,出这个规定的原因是因为二楼有楼梯,不让轮椅进入是为了保证人群安全,最后也没有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案。
第二站大程子来到了莫奈与印象派大师展,地点在外滩一号。
在这里,门口的保安同样拒绝了他们的进入。
给到的理由是周末人比较多,无法安排进入。
大程子的家人再一次进入场馆讨要说法,工作人员的态度明确且强硬:“我们规定了轮椅都是不能推进去的。”
但讽刺的是,这个场馆一直有在售卖残疾人优惠票的。当大程子的家人提到这一点时,工作人员显然有点招架不住了。
另一位看起来级别更高的工作人员赶忙来“救场”,给出的理由更是离谱:“残疾人不是代表都是腿(不好)。”
事已至此,大程子和家人准备离开,在回去的路上一家人回顾整件事,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又折返回去。这次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门口的保安不再拦着他们,之前他们坚称的规则也在这时消失了,谨慎地解释道是因为今天人特别多,怕大程子进去以后被磕碰到,发生危险。
最后,大程子和家人还是顺利地进入了场馆内,观展过程还是十分开心的,不过场馆内的人虽然多,但并没有到人挤人到无法挪动的地步。
大程子形容这次的经历就跟别人扇了一巴掌没什么区别,工作人员们的所作所为完全给了她一种被当做异类不被尊重的感觉。
最后一个地方则是共舞台的脱口秀表演,这次他们没有被拒绝入场,而是被工作人员的一句话冒犯到了。
节目开场前,大程子他们提出要去看一下卫生间是否适合她使用,工作人员带着大程子的家人去看了一下,结果这里的厕所是蹲厕,并且有台阶。
工作人员在旁边询问道:“如果不方便上厕所的话,用纸尿裤会不会好一点?”
纸尿裤对成年人来说,是无法控制大小便时的无奈之举,但凡对自己的身体还有控制力的人群,基本都不会选择这种方式,因此大程子感受到了冒犯和羞辱。
这个剧场的所有工作人员虽然没有做出阻挠残疾人士入场的行为,但大程子在整个接受服务的过程中感受到的只有“抗拒”,仿佛她就是个不正常的群体,不配接受正常的服务流程。
在残障人士遇到如厕困难时,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跟上级反映在剧场增设扶手和马桶,而是不经思考说出一些“损伤自尊”的话语,这不是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场所工作人员应当展现出的素质和风貌。
其实,大程子也曾多次被人质问,在出行这么不便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出去呢?
为什么不能出去呢?残障人士与正常人一样也是热爱生活的人,我们有和朋友见面、与爱人约会、接触一切新鲜事物的需求,他们同样也有。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想尽办法去帮助他们,而不是质疑他们的出行合理性。
视频的结尾,大程子也提到了一些自己作为残障人士对于社会设施建设的建议,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目前所有的服务机构要能意识到,你面对的顾客群体中是有残障人士的!只有意识到这一点,整个社会才能自然建立起一套包容各个群体的服务设施体系。
02
无障碍设施的不足
在大程子的视频中,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路障。
大程子说:“感觉这里只欢迎直立行走的人类。”
国家在年的《城市道路和建筑物无障碍设计规范》中已经明确规定无障碍设计的标准规范:人行道缓坡的标准,不得大于2厘米。但很多地区的道路都不能达到这样的标准。
大程子的一次广州之旅中,地铁站里虽然有无障碍设施,可以将大程子的轮椅用升降机送到站里,但是升降机自带的音乐吸引了过路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在经过大程子周围的时候扭头看向她。
好不容易到了广州塔的摩天轮下面,又被一连串的台阶拦住了去路。
还有可以算得上是“反残障人士”的无障碍卫生间。
大门用弹簧门,凭借残障人士自己的力量根本进不去。
无障碍卫生间被当成储物间,光是移动开所有的杂物就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大程子直言自己有“上厕所恐惧症”,根本不敢在一个地方多待。
类似于这样的景点并不在少数,我们是不是可以说这些设计者在设计时就没有考虑到残障人士来观景的需求?或者说并未在相关网站上列有明确的标识?
其实,早在年,一次意外的发生就已经能看出我国无障碍设施不够完善。
当时北京的“截瘫者之家”创始人文军在回酒店路上,因无障碍路口被私家车占用,不得不另寻他路,却不幸倒在了离地2.2米的地下车库入口处。
这是一个很深的坑,周边没有任何警示,文军很可能是连人带轮椅直接栽了下去,摔到了头部。
文军之死是极具讽刺意味的一件事,因为他本身是一位无障碍出行的推动者,最终却倒在了障碍重重的路上。
“截瘫者之家”于年成立,每年都会举行脊髓损伤患者出行活动,该活动旨在鼓励脊髓损伤患者走出家门,融入社会。至今网络上仍可搜索到相关活动的记录和报道。相关报道中,脊髓损伤患者跟随活动,已去过北京、南京、西安、宁夏等多地。而文军正是殒命在云南大理考察筹办“SCI感受阳光、享受快乐——云南行”活动返回住所的途中。
时至今日,仍然有地方将无障碍设施称为“残疾人专用”并与“普通设施”分别设置,这恰恰在说明“我们是健全人,与你们残疾人不同,所以各人用各人的设施”这样一种“他者”心态。殊不知,无障碍设施之所以称为“无障碍”,很大程度上就是要将所有人平等地视为社会生活中的一分子,让现代生活的设施能够为所有人使用。
如果你不小心摔到了骨头或者扭伤了脚,需要使用一段时间轮椅或拐杖,无障碍设施也能给你带来足够的便利。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推婴儿车照顾小孩的父母……这些人群在使用公共设施时都需要无障碍的理念,满足日常生活需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个人都有可能在某一天有使用无障碍设施的需求。
03
让社会彻底“无障碍”你我都要行动
关于无障碍建设问题其实由来已久,早在20世纪80年代便已被提到国家议事进程。
年,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联合北京市残疾人协会、北京市建筑设计院发出社会环境无障碍建设倡议,开展了试点改造,并在当年进入人大提案和政协建议。
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年的时间,为何依旧“有障碍”?
翻看这些年来的相关报道,其实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
法规问责少,条款多是倡议和鼓励,缺少切实有效的惩处措施;
无障碍建设配套性、系统性不够,新旧不衔接,有点无线,有线不成面,使用频率不高;施工单位责任意识和施工人员缺乏认真态度;无障碍设计失范,建筑设计师处理政府决策、管理部门执行力度和使用者三者协调性关系方面存在问题。
事实上,无论是在国际还是国内,无障碍设施的设计都已经有相当成熟完善的标准可循,无需大费周章地进行专家论证。许多无障碍设施之所以流于形式,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规划和设置无障碍设施的“健全人”们,仍然在以一种“他者”的角度看待无障碍设施,没能设身处地地思考这种设置是否合理、易用性是否达标。
换言之,无障碍设施并不是在传统的“有障碍设施”之外专门设立专用设施,或是仅仅进行形式化的、效果不佳的建造改造,而是一种设施设备的“无障碍化”,让所有有使用需要的人都能顺利使用这些设备,而无需求助于他人辅助、或是发生使用上的不便和困难。
否则,即使残障人士的数量和比例都不低,他们仍然不敢轻易出门,他们不出门那么无障碍设施的利用率就会较低,使用需求被进一步低估,已有的无障碍设施也因维护成本等种种问题无法正常使用,残障人士就会更加无法出门,形成恶性循环。
与此同时,残障人士是渴望平等相处与对待的,我们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的歧视,又或者带着励志色彩的仰视。正如大程子说的那样:“我们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也要工作,也要出门见面约会,有快乐也有发愁,我们和所有人一样,这无关励志与否,都在努力生活。”
别再说某某大学生自强不息,身残志坚了,多问问大学为什么不设计好无障碍通道,让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顺利出行,而不是被迫接受帮助。
希望未来的某天,所有残障人士都能尽情沐浴在阳光下,没有不便,没有不公,享受他们自己的精彩人生。